从靠山屯热闹的酒席中回到县城的小院,陈野身上仿佛还带著那股子喜庆劲儿和淡淡的酒气。
    徐凤娇正靠在炕上。
    听到动静,她抬起头,看到陈野进来,笑著问道。
    “回来了?今天二狗家那边应该很热闹吧?”
    “热闹,相当热闹。”
    陈野脱了外套,坐到炕边。
    他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徐凤娇高高隆起的肚子,感受著里面小生命的活力。
    “二狗那小子,抱著他儿子,嘴都快笑歪了。”
    徐凤娇听著,也忍不住笑。
    “二狗这人,以前是混了些,可现在跟著你,確实是踏实了,也知道上进了。”
    “是啊。”
    陈野点点头,颇有感触。
    “看著身边的人日子都越过越好,这心里头,比赚了多少钱都舒坦。”
    夫妻俩又说了一会儿閒话,话题渐渐转到了徐凤娇身上。
    “我感觉这两天,这小傢伙动得越发有劲儿了。”
    徐凤娇扶著肚子,语气里带著初为人母的惊奇与期待。
    “有时候半夜都能把我踢醒。”
    陈野赶紧道:“辛苦你了。”
    “接下来这段时间,你就安心在家养著,外面的事有我呢。”
    他心里计算著时间,现在是阳历十一月初。
    徐凤娇的预產期在明年一月底二月初的样子。
    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,必须要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十一月的北方,寒气一天重过一天,几场北风颳过,天空就变得灰濛濛的。
    终於在一天夜里,悄无声息地降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。
    第二天清晨,陈野推开屋门,外面已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。
    院子里、屋顶上都覆盖了一层不算太厚的洁白积雪,空气清冷而新鲜。
    “下雪了。”
    陈野呵出一口白气,回头对屋里的徐凤娇说道。
    徐凤娇在屋里应了一声:“怪不得昨夜里觉得格外冷些。”
    陈野拿起靠在门边的扫帚,开始清扫院里的积雪。
    他动作不疾不徐,將通往院门和厕所的小路清理出来,堆起的雪拢到院子角落。
    干完活,身上也暖和了起来。
    他看著乾净整洁的小院,心里也透著一股安寧。
    吃过早饭,陈野惯例出门,先去了一趟服装厂。
    服装厂早已经走上了正轨,最近天冷了,就主要生產那种结实耐穿的劳动布工装和普通布衣服,款式虽然简单。
    但在物资相对匱乏的当下,销路一直不错,基本是生產多少就能卖出去多少。
    在厂里转了一圈,陈野便溜达著去了隔壁正在筹建的羽绒服厂工地。
    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。
    工人们喊著號子,忙得热火朝天。
    虽然天气寒冷,但不少人额头上都冒出了热汗。
    建筑材料堆放在一旁,看得出郑卫东在这方面给了不小的支持,手续和原材料供应都很顺畅。
    负责监工的是陈金生从港岛带过来的一个助理,见到陈野,也连忙过来打招呼。
    “按照现在的进度,年前把厂房主体建起来问题不大。”
    陈金生也是语气充满喜悦。
    “机器设备那边,也已经在安排了,如果能顺利运到,过年后就能安装调试,明年三四月份应该就能试生產了。”
    “就是可惜今年是赶不上趟了。”
    羽绒服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个新鲜玩意,一旦成功推出,市场前景巨大。
    离开羽绒服厂,陈野脚步一转,去了青松他们落脚的小院。
    还没进门,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笑骂声。
    推门进去,只见青松、白杨、山鹰、猎犬四人正围坐在屋里的小桌旁,桌上放著瓜子生,还有一副扑克牌。
    猎犬脸上已经被贴了好几张纸条,隨著他呼吸一吹一吹的,看起来颇为滑稽。
    白杨则一脸得意,显然战绩最佳。
    “哟,陈野同志来了!”山鹰最先看到陈野,笑著站起身打招呼。
    其他几人也纷纷放下手里的牌,猎犬赶紧把脸上的纸条扯了下来,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。
    “看来各位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。”陈野笑著打趣,自己拉过一张凳子坐下。
    青松给他抓了把瓜子,笑道:“可不是嘛,这清河县地面上,现在太平得都快让我们几个觉得自己是吃閒饭的了。”
    他这话带著玩笑,但也多少反映了实际情况。
    自从老虎崖事件之后,吴有南那一伙人如同人间蒸发,再没弄出什么动静。
    清河县里乃至市里的治安,在经歷了一番暗流涌动和后续的整顿后,反而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。
    “胖了点。”陈野目光扫过四人,很肯定地说。
    尤其是猎犬,原本刚毅的脸庞线条似乎都圆润了些。
    猎犬摸了摸自己的脸,瓮声瓮气地说。
    “天天不是蹲著就是閒著,顶多在黑市里晃悠两圈,这身上都快閒出锈来了。”
    陈野接口道:“说起来,你们几个在黑市里,现在名头倒是挺响。”
    “那些倒腾东西的,见了我们都客客气气喊一声『哥』。”
    他们四人身手不凡,在外人看来背景神秘,经常能弄到一些稀罕物件。
    久而久之,在黑市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,反而形成了一种超然的地位,等閒没人敢招惹。
    陈野抓起几颗瓜子,一边嗑一边看似隨意地问道:“最近,就没听到点別的什么风声?”
    “周边县市,有没有什么特別的事?”
    山鹰摇摇头:“我们也留意著,除了之前打听到的枪击事件,最近再没听说类似的事情了。”
    青松补充道:“现在这天寒地冻的,大雪封路,就算真有什么牛鬼蛇神,估计也都缩起来猫冬了。”
    “想找线索,难。”
    陈野点点头,心里明白他们说的在理。
    又在青松他们这里坐了会儿,聊了聊黑市里的一些趣闻和最近物资流通的情况,陈野便起身告辞了。
    走在回小院的路上,天空又飘起了零星的雪,落在脸上,冰冰凉凉的。
    街道上的行人比前些日子少了许多,都裹著厚厚的衣,行色匆匆。
    偶尔能看到几个戴著红袖章的人走过,但神態比起一年前,似乎少了几分凌厉,多了几分平常。
    陈野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种细微的变化。
    他想起之前和郑卫东聊天时,对方隱约透露出的口风,上面对於经济活动的管制,似乎有了一丝丝鬆动的跡象,不再像过去那样一味地严防死守。
    “风向,好像真的在慢慢变啊……”
    陈野心里默念著。
    这种变化是缓慢的,不易察觉的,但对於他这样一个知道歷史走向的人来说,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冰面下悄然涌动的春潮。
    这对他未来的规划,无疑是重大的利好。
    只是,一想到至今下落不明、如同毒蛇般隱藏在暗处的吴有南。
    陈野心底那丝因时代变迁而带来的喜悦,就又蒙上了一层阴影。
    那老傢伙,就像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,始终让他无法完全安心。
    他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,將这份隱忧暂时压下。
    眼下最重要的,还是照顾好即將临產的妻子,守好眼前的这份安寧。
    回到小院,徐凤娇还在炕上做针线活,旁边的炉子上坐著水壶,咕嘟咕嘟地冒著热气,满屋都是温暖的烟火气。
    陈野掸掉身上的雪,换上家居的袄,坐到徐凤娇身边,看著她专注的侧脸和手中那件渐渐成型的小衣服,心中一片寧静。
    外界的风风雨雨,时代的悄然转变,似乎都被隔绝在了这方温暖的小天地之外。
    “刚才又下雪了。”陈野轻声说。
    “嗯。”
    徐凤娇抬起头,对他温柔一笑,“今年这雪,下得倒是比往年勤些。”
    “瑞雪兆丰年嘛。”
    陈野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,用心暖著,“明年,肯定是个好年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