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智子回到那间仍残留著曖昧与些许腥膻气的东厢房。
    看著床上鼾声如雷、嘴角甚至流下一丝口水的吴继宗,眼中的厌恶几乎要满溢出来。
    但吴继宗昏睡前的一句话,却像一颗种子,在她精於算计的心里迅速生根发芽。
    ——孩子。
    如果真的她能怀上吴继宗的孩子,凭藉吴王爷老来得子、且仅剩这一根独苗的状况。
    这个传统到骨子里的老傢伙,绝对会为了孙子妥协!
    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”,这句中国古话的份量她深以为然。
    到了那时,什么谨慎、什么观望,都得给延续香火让路!
    到了那时!
    她就能真正撬动吴王爷这条地头蛇的力量,为她所用。
    然而,想到此处,美智子的眉头又紧紧蹙起。
    家族派她接近吴继宗已一年有余,两人廝混的次数早已数不清,可她的肚子却丝毫没有动静。
    她不得不怀疑——是不是他们两人之中,有一个人有问题?
    是吴继宗这个废物外强中乾,种子根本不行?
    还是自己……?
    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烦躁和屈辱。
    家族给她的时间有限,最多一年,必须找到那批东西的线索或实物。
    美智子眼神一冷,心中迅速盘算。
    “必须加大『努力』的频率,各种方法都要试试!如果还不行……”
    她的目光扫过房间里吴继宗隨意丟在桌上的香菸和酒瓶,闪过一丝狠厉。
    “如果还不行,那就只能用点非常手段了……只要能怀上就行!”
    当然,这是最后一步险棋,一旦被拆穿,后果不堪设想。
    但为了家族的任务,为了那批可能蕴含巨大价值和秘密的宝藏,值得冒险。
    她深吸一口气,將翻涌的算计压下心底,脸上重新掛上那副柔顺媚人的面具,轻轻推了推床上的吴继宗。
    “继宗君……你醒醒嘛,人家还想和你说说话呢……”
    ——
    与美智子那边步步为营的阴冷算计不同,靠山屯的陈野家,则瀰漫著一种期待与焦虑交织的气氛。
    计划书虽然已经送到了郑卫东手里,但接下来的等待才最是磨人。
    陈金生这几日可谓是茶不思饭不想,人肉眼可见地有些憔悴了。
    时常对著窗外积雪的山头髮呆,连林美玲拉他出去散步都提不起兴致。
    “阿野,你说……郑主任那边,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消息?”
    饭桌上,陈金生扒拉了两口饭,又忍不住问道,这话他这几天已经问了不下十遍。
    陈野给他夹了一筷子酸菜,安慰道:“金哥,急也没用。”
    “郑大哥既然收下了,肯定会尽力推动,我们得有点耐心。”
    “我知道,我知道要有耐心。”
    陈金生嘆了口气,放下饭碗,“可是……我这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。”
    “阿野,你不懂,这次机会对我太重要了!”
    他语气有些激动:“在香港,在我那个家族里,我这一辈兄弟十几个,我算是最不受重视的那几个之一!”
    “那些核心生意,根本轮不到我插手!我就像个透明人!”
    “如果……如果这次我们能在大陆把厂子办起来,真正做出一番事业!那我就能彻底扬眉吐气!”
    “让家里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好好看看!我陈金生不是废物!我不是只能靠著家族分红混吃等死的紈絝!”
    林美玲在一旁轻轻握住他的手,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支持。
    徐凤娇见状,也开口劝道:“金生哥,你的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,你肯定能成的!”
    陈野点点头:“凤娇说得对。金哥,你的能力和决心,就是最大的资本。”
    “咱们现在要做的,就是等。”
    陈野话锋一转:“过完十五了,县里各单位也都正式上班了。”
    “金哥,你在省城不是还有些关係吗?我感觉光是年前打电话拜年可能还不够分量。”
    陈金生眼睛一亮:“你的意思是?”
    “我的意思是,咱们不如亲自去省城跑一趟!”
    陈野建议道,“带上点咱们这边的特產礼物,登门拜访一下你认识的那几位领导。”
    “当面拜个晚年,再顺便……『不经意』地提一提咱们在清河县试点办厂的想法……”
    “好!这个主意好!”陈金生猛地一拍大腿,瞬间来了精神,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。
    “在家乾等著也是心焦,不如主动出击!”
    “还是阿野你想得周到!咱们什么时候去?”
    “事不宜迟,明天就去!”陈野雷厉风行地说。
    “成!就明天!”
    ——
    次日一早,陈金生和陈野便开著那辆伏尔加轿车,踏上了前往省城的路。
    徐凤娇和林美玲则留在家中。
    路途遥远,即便开车,单程也需要两三个小时。
    一路上,陈金生既兴奋又忐忑,反覆演练著见到不同领导时该怎么说。
    陈野则相对平静得多,一边开车,一边欣赏著道路两旁覆盖著白雪的苍茫景象。
    到了省城,已是晌午。
    两人先找了个地方匆匆吃了碗面填饱肚子,然后便按照陈金生提前准备好的地址和礼物,开始逐一登门拜访。
    送礼拜访也是个技术活。
    有的领导家门好进,看在陈老爷子和陈金生港商身份的份上,客客气气地请他们进去喝了杯茶。
    听了听他们的想法,虽然没给准话,但態度很和蔼。
    有的则扑了个空,家里没人。
    还有的,则明显透著疏远和谨慎,收下礼物寒暄几句便端茶送客,显然不想过多牵扯。
    陈野算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这个时代的“大领导”。
    他们大多气质沉稳,不怒自威,言谈举止间带著一种久居上位的审慎和距离感。
    和郑卫东那种锐意进取的年轻干部风格迥异。
    陈金生倒是应对得体,毕竟出身豪门,见惯了场面,虽然在家不得志,但该有的礼数和谈吐丝毫不差。
    他绝口不提具体要求,只说是作为晚辈来拜个晚年,顺便聊聊自己看好內地发展,想在清河县做点小投资试试水,希望领导们多多关心指导。
    姿態放得很低,话也说得很漂亮。
    一趟跑下来,虽然累得够呛,但陈金生觉得值了。
    尤其是一位大领导,让他们在家里坐了十几分钟,听陈金生儘量简洁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想法。
    他最后点点头,说了一句:“想法还算靠谱,符合当前鼓励生產、解决就业的精神,我会关注一下清河县那边的动静。”
    就这么一句模稜两可的话,已经让陈金生如获至宝,出门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。
    “阿野!你听到没?他说会关注一下!”
    “这就够了!这就够了!”陈金生激动地抓著陈野的胳膊。
    陈野笑著点头:“听到了,金哥。这是个好消息。”
    省级的领导,如果真的可以关注,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电话,份量也是足够了!
    等到他们拜访完名单上最后一位领导,夕阳已经將省城的天空染成了橘红色。
    “不找了,回家!”
    陈金生一挥手,虽然疲惫,但情绪明显比刚到时高昂了不少。
    陈野发动汽车,踏上了返回之路。
    暮色渐浓,车灯划破黑暗,在积雪的公路上艰难前行。
    陈金生啃著包子,嘴里含糊不清地说:“阿野,今天辛苦你了,陪我跑这一趟。”
    “没事,金哥。”
    “虽然没得到什么准话,但我这心里,反倒踏实了不少。”
    陈金生咽下嘴里的食物,语气变得认真起来,“我想明白了,这事啊,急不得。就像你说的,尽人事,听天命。”
    “咱们该做的都做了,计划书递上去了,省城的关係也走动到了,剩下的,就看郑主任和县里领导们怎么权衡,看政策的风往哪边吹了。”
    他望著窗外飞速掠过的漆黑树影,嘆了口气:“其实我也知道,我这点能力,跟我那些堂兄弟比,差得远。”
    “要不是靠著爷爷的余荫,可能连这些领导的门都进不去。但是……”
    他转过头,看著陈野,眼神里重新燃起斗志,“但是这次,我是真的想靠自己……”
    “嗯,再加上你的脑子,咱们一起做点事情出来!”
    陈野专注地看著前方的路况,闻言笑了笑:“金哥,咱们肯定能成。”
    “就算这次不成,还有下次。机会总是有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