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午的阳光晒得人发懒,陈野蹲在院子里,扒拉著碗里的最后几口饭。
    “娘,我待会儿进城送货,家里有啥要带的没?”他抬头问。
    陈母坐在门槛上纳鞋底,头也不抬。
    “多买点吧,再扯块蓝布,马上天冷了,得做几件新袄子。”
    “成。”
    陈野三两口扒完饭,把碗往水盆里一丟,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,“凤娇,你去不?”
    徐凤娇正蹲在井边洗手,闻言甩了甩手上的水。
    “不去,我下午想再去山里转一圈,看看能不能再打几只兔子、松鸡啥的。”
    陈野“嘖”了一声:“你这人,进城多热闹,不比钻山沟强?”
    徐凤娇白他一眼:“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,你都忘了自己还是个猎户了吧?”
    陈野乐了,也不跟她爭,转身去仓库清点要送的货。
    这几天攒下的山货不少,野兔、野鸡、蘑菇,还有不少野猪,全都綑扎得利利索索。
    还好最近气温低了,收拾好了,放上几天也没啥大问题。
    要不然,陈野都打算想办法弄几台大冰柜了,也不知道,这年头,好不好买……
    反正农村基本上没有这玩意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和李二狗陈强两人刚把货装完,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。
    陈野抬头一看,是支青点的朱明远带著两三个知青走了过来。
    “陈野,你今天进城吗?”朱明远搓著手问。
    陈野点头:“嗯,进城送货,咋了?”
    “那个……我们想去县医院看看苏晓兰和黄芳,能不能搭个车?”
    朱明远有些不好意思,“走路太远了,我们走过去要小半天……”
    陈野摆摆手:“上来吧,顺路的事儿。”
    几个知青顿时鬆了口气,连连道谢,手脚並用地爬上了拖拉机后斗。
    陈野瞥了他们一眼,心里好笑——
    这帮城里来的支青,刚来的时候一个个鼻孔朝天,现在倒学会客气了。
    拖拉机“突突突”地开进县城,陈野先把几个知青撂在了医院门口。
    “你们先去看人,我送完货再来接你们。”
    他指了指医院大门,“最晚下午三点,在这儿集合,过时不候啊。”
    朱明远赶紧点头:“行行行,麻烦你了!”
    陈野没再多说,一脚油门,拖拉机喷著黑烟开走了。
    送货的流程他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——先去国营饭店和公安局食堂,再去两家纺织厂。
    最后绕到县医院后厨,把剩下的山货交给食堂老张。
    老张叼著烟,一边过秤一边咂嘴:“陈野啊,你这货是越来越好了,野鸡肥得流油!”
    陈野咧嘴一笑:“张叔,您要是喜欢,下次我给您单独留两只。”
    老张乐了,从兜里摸出几张票子塞给他:“那敢情好!这是这次的货款,你点点。”
    陈野也没客气,接过钱揣兜里,又跟老张寒暄几句,这才转身离开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看看日头还早,陈野琢磨著得去给李书华拿药。
    李书华最近身体养得不错,但药不能断,之前开的方子快吃完了,特意托他再带些回去。
    他熟门熟路地拐进医院药房,周护士长正低头整理药柜,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:“拿药?病历本带了没?”
    陈野笑道:“周姐,是我,陈野。”
    周护士长一抬头,顿时笑了:“哟,小陈啊!又来送货?”
    “刚送完。”
    陈野掏出李书华的病历本递过去,“给我叔再开点药,还是老方子。”
    周护士长接过本子翻了翻,嘖嘖称奇:“恢復得不错啊,比刚来时候强多了。”
    陈野点头:“那是,现在捨得钱,也吃的好,自然好的快。”
    两人说笑间,药已经包好了。
    陈野道了谢,又塞了只松鸡过去:“周姐,给家里孩子加个餐。”
    周护士长推辞不过,笑呵呵地收了。
    从药房出来,陈野又顺路去了郑院长办公室,把另一只松鸡送了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从郑院长那儿出来,陈野看了看表,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。
    他琢磨著反正閒著也是閒著,去催催一起来的几个支青,没事就早点回去了。
    刚走到住院部走廊,就听见一阵尖锐的骂声从尽头传来——
    “都是因为你!要不是你跟陈野那点破事,我能遭这罪吗?!”
    是黄芳的声音。
    陈野脚步一顿,挑了挑眉,慢悠悠地踱了过去。
    病房里,黄芳半靠在床上,左腿打著绷带,吊得老高,脸色惨白却满脸怒容。
    苏晓兰坐在隔壁病床上,低著头不吭声,胳膊上缠著纱布。
    五六个知青围在床边,朱明远正试图劝架:“黄芳,你冷静点,这事也不能全怪苏晓兰……”
    “不怪她怪谁?!”
    黄芳声音拔得更高,“要不是因为她和陈野那些破事,那个疯子能盯上她吗?我能被连累吗?!”
    她越说越激动,指著自己吊著的腿:“医生说了!我这腿就算好了也会瘸!”
    “我以后怎么办?!你们谁负责?!”
    苏晓兰终於抬起头,声音有些冷淡:“黄芳,是你非要跟著我进山的,我……”
    “你什么你?!”
    黄芳冷笑,“之前在山上,你不是还想把我俩卖了吗?你就是装出来清纯!整个支青点数你最有心机!”
    “你以为我不知道?你以前私下里跟陈野眉来眼去,表面上又装得冰清玉洁!”
    “现在好了,把我害成这样,你满意了?”
    苏晓兰脸色苍白,嘴唇微微发抖:“我没有……你胡说……”
    “我胡说?”
    黄芳嗤笑一声,“那你敢不敢当著大家的面说,你现在对陈野没半点心思?敢不敢说你没私下找过他?”
    门口,陈野抱著胳膊,听得直摇头。
    这黄芳,都伤成这样了,嘴还是这么毒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朱明远一扭头看见陈野,顿时像见了救星:“陈野!你来了!”
    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。
    黄芳猛地转头,眼神像刀子一样剜过来:“陈野!你还有脸来?!”
    陈野掏了掏耳朵,慢悠悠道:“这是医院,你小点声,別吵著其他病人。”
    “再说,我也不是来看你的,是来催他们该回去了!”
    黄芳气得胸口剧烈起伏:“你!你们这对狗男女!害我成这样,现在装没事人?!”
    陈野脸色一沉:“黄芳,说话注意点。”
    “第一,绑架你们的是苟家富,不是我;”
    “第二,不管怎么说!也是我带公安把你们救出来的;第三——”
    他冷冷地看著她,“你之前造谣害陈小娟差点自杀,这也算你的报应!”
    陈野又瞧了一眼苏晓兰:“还有,別把我和她再扯在一起,我承认我以前脑残!现在,我可不想让別人误会!”
    苏晓兰脸色瞬间苍白,把头埋得更低了。
    黄芳一噎,脸色涨得通红,隨即更加激动地喊道:“报应?那你们呢?你们就不会有报应吗?”
    “苏晓兰就是个虚偽的女人!”
    “还有你,陈野,你也不是好东西!”
    陈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,懒得和一个受伤的疯子爭执,转头对其他知青说:“楼下集合,过时不候。”
    说完,他转身就走。
    身后,黄芳的骂声又响了起来:“陈野!你不得好死!你们都是混蛋!”
    “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报!”